宋灵淑翻找出所有与盐户相关的名录,所幸这些名录都有详细记录,看字迹与其他名录抄写字迹不同,像是有人单独递交给袁复。
拿着名录下了坊台时,见阿东兄弟二人在外面翘首等候,旁边站着一位年轻女子,手中提着小竹篮,上面盖着一块白布。
“走,你们随我去西郊,人都被关在那了。”宋灵淑特意看了一眼女子,女子脸上肤色晒成浅棕色,两只眼睛极为水灵。
见阿东眼神亲密,想必眼前的女子便是他的娘子。看女子肤色也确实更像盐户出身,而非岛上渔民。
女子热情地将小竹篮递来,说:“宋姑娘还未吃早膳吧,这是我一早做的鱼饼,还热着!”
宋灵淑不好拒绝女子的好意,接过掀开白布,盘子上码放着几块厚厚的鱼肉饼,看着鲜嫰可口,鱼香四溢。
她本想着先去找人,回头再吃,可鱼饼的味道实在诱人,香气正往她鼻孔钻。
“谢谢,我就不客气了……”
……
西郊,宋灵淑抛下脸面,一路走一路吃,到关押的地方时,正好碰到吴安从里面出来。
吴安行了一礼,将手中抄写的名录递上:“禀宋中丞,我已经问询了所有普通水匪,将盐户出身的人记了下来,请过目。”
宋灵淑怔了片刻,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名录,只好递给吴安,“这是从袁复房内找出来的名录,你核对一对,是否与你问询的名录一致。”
昨夜从淿儿岛回来已经是子时,吴安倒是谨记他盐铁司的职务,天刚亮就起来探查水匪出身。
吴安暗暗瞥了一眼后面的阿平阿东兄弟,接过名录开始核对。
宋灵淑先带人进入院内,把守的队正领着来到院中一排房屋前,打开了其中一间的房门。
屋内或躺或坐着十几人,阿东夫妻二人往里喊了一声,角落里一个身形微胖的少年站起来,惊讶看向门口。
其他人衣着相似,年纪看着都不大,表情颓丧麻木,一脸死气沉沉。
宋灵淑让队正腾出一间空屋,叫少年进来问话。
吴安已经核对完名录,将在俘虏中的名字圈了出来,宋灵淑翻看一遍,发现差了至少一半人不在岛上。
不知这些人是死在昨日乱战中,还是已经逃走……
“张闵,你是因何缘故投身为水匪,又是何时加入匪祸之乱。”宋灵淑扫了一眼关于圈住的名录,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不忿的少年。
她在门外就看出这个叫张闵的有些不同,与旁人的麻木相比,他似乎憋着一股怨气。
联想到阿东的陈述,张闵的父母如今健在,因袁复封岛,阿东的娘子张蕙也未能归家探望父母,更不知弟弟张闵去当了水匪。
依她观察,这个张闵看上去并不像被迫当水匪,极为清楚自己要做什么。
张闵回头看了一眼,阿东夫妻俩担忧地点头示意,咬了咬牙说:“因为朝廷改了盐制税法,害我家还不起借贷的钱……当水匪有钱拿,还能免了利钱……”
“住口!”张蕙一把拉住张闵,眼泪当即落下,“家中有困难,你也不能跟着那些坏心肝的水匪去杀人,你这么做,和那些黑心盐商有什么区别!”
“那又如何,朝廷不管我们死活,我又何必在意其他人的生死,要怪就怪朝廷,如果不是他们管制私盐,父亲又怎么会受骗上当!”
张闵不顾姐姐的阻止,瞪着宋灵淑道:“我是甘愿来做水匪,被抓我也认了,要杀便杀!”
宋灵淑丝毫不在意张闵言语冒犯,淡淡道:“是谁的过错,我暂且不与你分辩,你只需按我的问题回答,何时跟了袁复当水匪。”
看着姐姐一脸悲痛,张闵眼含不甘,应道:“两个月多月前,具体哪日记不清了,总之是新盐法施行的十多天后……”
“是何人招募你入队,他们是如何承诺,中间是否有人引荐?”宋灵淑挑眉问。
“是……是催贷钱的小无赖,他说招募的人承诺可以免了利钱,还能放缓还贷时间,只要跟着他们去,每月能得十两银。”
张蕙抹了眼泪,惊愕看着张闵:“你怎么不事先与我商议,他们就是蒙骗你,干水匪哪日就丢了命,这钱谁能拿得到手!”
张闵眼神不耐地看着姐姐:“总比还不上被他们打死好,左右也没活路可走了,为何不可以试一试……”
“这么说……你已经收过他们承诺的钱?”宋灵淑问。
“不错,虽然还未还清借贷,但放贷的那人确实未收取利钱,如果什么好处都没有,又有谁会跟着水匪卖命!”张闵冷冷说道。
宋灵淑见张闵眼中带着一丝嘲讽,摇头失笑道:“放贷的人,就是骗你家买下盐田的人,最后还骗你去给袁复卖命,这有什么好处……”
见张闵又要反驳,她挑眉接着道:“我知道你们受王家所骗,但不能因此将所有问题归咎于新盐法,几个盐商压迫盐户的事官府会解决。可你心里要明白,谁才是制造问题的人……”
“跟着袁复到处劫掠百姓,并不能令你过上更好的日子,有可能哪天就身首异处,被你们祸害的普通百姓更是无辜。你想过没有,官府管制私盐,也是为了管制垄断盐价的大盐商。”
张闵眼皮微颤,“我父亲去官府告王家,官府说是我家自愿从王家手中买下盐田,是合法合规的契约……我父亲因此还被气病。”
宋灵淑点头,“王家先一步知道消息,借此蒙骗你家确实不该,这事本该由盐铁司来查办。至于新盐法,朝廷不会让普通盐户无路可走,会考虑到普通盐户重新做出调整……”
“真的?”张闵皱眉,眼里全是不可置信,连阿东夫妻二人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。
“盐铁司已经向朝廷提交新的提案,待解决沿海水匪,接下来会逐步解决几个大盐商的问题。”宋灵淑拿着一叠名录,站起身说道:“包括你家在内,受盐商蒙骗买下的盐田,会让盐商以市价补回,盐铁司也可以以官制的名义重新收回,你们也可自行保留。”
“但你跟着袁复当水匪为祸百姓的事,可不会因你有冤,便能一笔勾销,该如何处置,还得由刑部来定。”
“我不怕!恳请不要牵连我的家人,我甘愿认罪伏法!”张闵扑通跪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