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楚渊听后并不恼怒，反而微微一笑，唇角轻扬，挑眉看着他说道：“看来四弟还不清楚内情啊？”
不清楚什么？
就在众人心生疑问、气氛渐紧之时，下一刻，凌楚渊轻轻抬起手。
不过片刻功夫，便有内侍快步上前，恭恭敬敬地捧来了一本厚厚的记录册。
这册子封面暗红、纹饰典雅，赫然是专门登记春猎期间各人斩获猎物情况的详细档案。
此等物事对熟悉宫中制度的萧烨来说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。
“这次到底是谁胜出，这本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！”
凌楚渊声音冷冽，掷地有声地说完，眼中透出一丝不容质疑的威压。
萧烨神色终于微微一变。
他扫了一眼被高举于前的记录册，继而望向态度强硬、似早已胸有成竹的凌楚渊，略带吃惊地质问道：“你也进过猎场？”
话音落下，凌楚渊嘴角微微一扬，那一笑中带着讥诮与居高临下之意，下巴随之慢慢抬起。
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，可就是这种轻慢不屑的态度，已然说明一切。
没错，他不仅进入了猎场。还亲自狩猎！
这个答案犹如惊雷炸响在耳边，萧烨怔住了，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。
而在场之中，比他更感到震惊与错愕的，却是宋初尧。
宋初尧当然知晓那段关于猎场的经历，那时若非凌楚渊现身相救，他恐怕早成了那头黑虎口中的亡魂。
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，那次冒险进入猎场，并非一时兴起的莽撞之举。
而是为了争夺那份原本属于胜利者的彩头。
所以，他身上的那一处处重伤，竟皆是为了这场角逐而付出的代价？
想到这里，宋初尧脸色不断变幻，内心如浪翻涌。
他的目光定定望着前方的身影，那双眼眸深处，交织着震惊、愧疚、愤怒和无法言明的情绪。
复杂之情，难以言语道尽。
萧烨明显不信，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冷，带着几分质疑和不悦，脚下脚步加快，径直走到桌案前，将那本册子拿了过来。
他一边翻看，一边开口，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屑与讽刺，“太子，我瞧这好几页的墨迹都还新鲜得很，怕是没干透吧？”
也就是说，这些都是凌楚渊后来偷偷添上去的内容！
是他故意留到这个时候拿出来羞辱他的证据！
只见凌楚渊嘴角一扬，发出一声冷笑，“呵……四皇子，难不成你是觉得本宫在拿假的东西糊弄你？倘若你不信，尽可以去查证核实。”
他说完这话，非但没有后退一步，反而抬起步子，迎面向萧烨走去。
随着步伐一步步靠近，他的神情也愈发咄咄逼人，眼神里透着一种居高临下又略带戏谑的挑衅。
“只是多了头鹿而已，不多不少。就那么简单明了的事。”
他语调微沉，声音低缓却又清晰，一字一句像是故意说给对方听似的，“怎么样，四皇子，你现在是不是服输？嗯？”
萧烨握紧了手中那本册子，指节分明，手上力道之重，几乎让人以为他下一刻便会将它直接捏碎。
他抬头直视眼前这个兄长，眼里怒火暗藏，仿佛有一团即将爆燃的火焰在眸中闪烁。
凭他对凌楚渊性格的了解，这样的人决不会轻易为了胜出而造假。
毕竟猎物数量这事只需核查一下便知真伪。
可他一直等到刚才才把这事揭开，显然是早有准备，在最恰当的时候甩了出来，就是要让他猝然不防地陷入被动局面。
这是赤裸裸的宣告：
“我的人，若是我不要，别人也不许染指！谁敢碰，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。”
“凌楚渊，你……！”
愤怒、震惊与不甘交织，萧烨一句话堵在喉咙口，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
“够了！”
这时，一直端坐主位默默沉默的宁宣帝终于出声打断他们。
皇帝缓缓抬起眼，扫了一眼面前已然剑拔弩张的两位皇子，最后目光停留在宋初尧身上时顿了顿，似有意味深长的情绪在其中回荡，“吵闹成这个样子，像什么样子？你们不怕被人笑话，难道朕还会放任皇家的体面遭践踏么！”
宋初尧心中雪亮，身为皇弟的他或许会责备几句儿子，但绝对不至于真动怒。这场争执下来，所有责任必然又会被算到她头上。
果然，片刻之后，宁宣帝轻咳一声，语气淡淡地做了结论：“朕还有要事未理，今日之事，就不必再提了。都退下吧。”
萧烨看了眼宋初尧，眼中透出一丝歉疚。他曾在心底暗暗发誓要带她远离纷扰，可是这一次，他终究还是没能兑现承诺。
他原以为这次能完成那个许下的诺言，让她离开这深宫之中复杂而冷漠的局势，但他又一次被现实牢牢束缚，不得不停下脚步。
凌楚渊几步走到前面，挡住了他的视线，那步伐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。
随即他抬起目光，望向前方。
那一眼仿佛不着边际，实则心思早已如潮水涌动。
“皇上已经让我们离开了，四皇子还站在这儿做什么？”
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，似乎只是例行公事般的问候，可是话中隐藏的情绪却让整个御书房瞬间凝滞了一瞬。
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，像是针尖刺入皮肉，藏不住的冷意扑面而来。
萧烨攥了攥拳头，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。
他压低嗓音，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线缓缓道：“咱们走着瞧。”
话音落下的一瞬，他已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。
话语虽短，却暗含着两人之间无法言说的较量和未曾结束的纠葛。
宋初尧也沉默着跟在凌楚渊身后，一同走出御书房。
她望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，却感觉今天的气氛异常沉重，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一路穿过宫中幽静的小径，青砖石板上落了几片枯叶，踩踏之下发出轻微而破碎的声响。
看着眼前男人比往日更阴沉的脸色，她心头隐隐浮现不安，但那种想要开口的情绪压抑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。
迟疑良久后，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那个一直埋在心底的问题，“那天……是不是你求陛下留我一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