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野的膝盖重重磕在玄武背甲上。
发出钟鸣般的闷响。
震得他虎口发麻,怀表在胸腔里疯狂跳动,齿轮像是要冲破表壳,在他喉咙里咳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。
苏乐乐的青鳞护盾正在融化。
贝壳形态的弧度不断收缩。
海水顺着鳞片的缝隙渗进来,在她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,倒映出玄武背甲上的天干地支——那些甲骨文正随着潮汐转动,组合成“坎”卦的形状,每道笔画都在滴着墨色的海水。
“它在吸你的时间。”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。
她的指尖冰凉。
青鳞下的血管泛着幽蓝,像有群发光的小鱼在游动。龙野低头看去,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爬满了细密的皱纹,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肘部,皮肤像被水泡了十年的旧纸,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。
玄武的头颅从潮汐中抬起来。
巨大的龟甲遮蔽了天空。
背甲上的罗盘开始逆向旋转,地支的“子丑寅卯”与天干的“甲乙丙丁”碰撞出火花,落在海面上炸成冰棱。龙野的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他看见表盖内侧的母亲影像正在扭曲,白大褂的下摆被海水浸透,渐渐变成了玄武的鳞片状。
“回溯!”苏乐乐突然将青鳞护盾拍向龙野后背。
贝壳碎裂的瞬间。
龙野的视野猛地一抽,时间像被按了倒放键——海水退回到三秒前的位置,玄武背甲上的裂痕消失了,苏乐乐锁骨处的水洼变回干燥的青鳞。但那些爬上手腕的皱纹没有退去,反而像生根般嵌进皮肤,连怀表的齿轮都蒙上了层灰翳。
“每次回溯都会被它偷时间。”龙野按住苏乐乐的肩膀。
她的瞳孔里映着两个自己。
一个是此刻满身皱纹的龙野,一个是三秒前还完好无损的虚影,两个影像正在缓慢重叠,像两滴即将融在一起的墨。玄武的潮汐再次涨起,这次的浪头带着淡金色,龙野认出那是怀表齿轮的颜色,显然这头异兽不仅能操控海水,还在吞噬时间回溯的能量。
苏乐乐突然踮起脚。
用额头抵住他的下巴。
青鳞顺着龙野的脖颈往上爬,在他皱纹最密集的地方结成小小的鳞片,那些鳞片上刻着《诗经·蒹葭》的句子:“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”。龙野的皮肤传来灼烧感,不是疼痛,更像有团温暖的火在顺着血管游走,皱纹边缘开始泛起淡红。
“它的背甲有裂痕。”苏乐乐的声音混着潮汐声。
她的目光落在玄武左后甲。
那里有块巴掌大的凹陷,边缘的甲骨文排列得格外杂乱,像是被人生生敲掉了一块。龙野的妄空之眼突然发烫,他看见那处凹陷里漂浮着半块栗子糖纸,糖纸的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,与童年时他分给苏乐乐的那半块一模一样。
怀表的齿轮卡壳了。
龙野听见时间断裂的声音。
像是有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了什么,他的视野里突然涌入无数碎片——母亲跪在玄武背甲前的背影,手里拿着支刻满甲骨文的刻刀;父亲站在雾隐城的城墙上,对着潮汐喊出“潜龙勿用”四个字;还有年幼的自己,正把栗子糖纸塞进玄武背甲的裂痕里。
“是爸爸的招式。”龙野突然笑了。
皱纹里的皮肤在发烫。
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,在沙地上画下的卦象——乾卦的初九爻,六画皆阴,只有最底下藏着道微弱的阳。当时不懂什么意思,此刻被玄武的潮汐浸泡着,突然就懂了:越是汹涌的时候,越要藏好自己的锋芒。
玄武的潮汐掀起滔天巨浪。
龙野将苏乐乐护在怀里。
青鳞护盾重新结成贝壳形态,但这次没有护住两人,而是猛地炸开成无数细小的鳞片,像撒向海面的星子。那些鳞片落在玄武背甲的罗盘上,恰好堵住了地支“亥”的位置,让逆向旋转的天干突然卡顿,发出齿轮错位的刺耳声响。
“就是现在!”苏乐乐的指尖指向那道裂痕。
她的青鳞正在透明化。
从指尖开始,像被海水溶解的冰糖,露出底下泛着红光的血肉。龙野的怀表突然停止了跳动,他感觉到所有被偷走的时间都在往回涌,皱纹里的淡红变成炽烈的金色,顺着血管流回心脏,在那里凝成团旋转的火焰。
“《易经·乾》初九——”龙野的声音劈开潮汐。
他的右手按在玄武背甲上。
怀表的齿轮在体内高速转动,不是逆向回溯,而是顺着时间的流向疯狂奔腾。那些被偷走的皱纹突然绷紧,化作坚韧的肌腱,皮肤下的骨骼发出龙吟般的震颤,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股力量正从丹田升起,沿着脊椎攀升,在右拳凝聚成团耀眼的光。
“潜龙勿用!”
拳头落在裂痕上的瞬间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。
只有声细微的“咔嚓”声,像冰面裂开的第一丝缝隙。但龙野知道这拳的力量——它没有对抗潮汐,没有硬撼玄武的防御,而是顺着背甲本身的裂痕渗透进去,像水流钻进石头的纹路,用最柔和也最致命的方式,撬动了整个天干地支的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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