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双鹰没捡枪,而是端着机枪步步紧逼。子弹打光的瞬间,他顺手抄起地上的步枪,枪托砸在第一个扑上来的土匪脸上,碎牙混着血喷出来,溅了他半边脸。第二个土匪举着砍刀劈过来,被他侧身躲过,手肘撞在对方的咽喉上,土匪的脖子像被掐住的鸡,发出咯咯的声响。第三个想从背后偷袭,却被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用石头砸中后脑,闷哼着倒在地上——女人的眼神里还带着泪,手里的石头却攥得很紧。
盏茶功夫的功夫,洞子里的土匪倒了一地。燕双鹰踩着尸体走向洞深处,刘阿三正缩在个粮囤后面发抖,怀里抱着个油布包,像是想背着跑。"步鹰让你来的?"燕双鹰的步枪指着他的眉心,枪管上的血珠滴在刘阿三的手背上,烫得他猛地一颤。
"步鹰?那个汉奸?"刘阿三突然怪笑起来,笑声里带着哭腔,"他现在是皇军的大红人!上个月还带着日军抄了咱们三个密营,亲手杀了护民队的张老栓!"他把油布包往地上一摔,滚出来的是些金银首饰和几张日军发行的"联银券","这都是他赏的!他说只要帮皇军肃清关东山的抵抗分子,就保我当黑松岭的保长!"
燕双鹰的手指在扳机上扣紧了半分。张老栓是护民队的老炊事员,去年冬天还给他煮过红薯粥,老人的左手缺了三根手指,是年轻时为了保护村民被土匪砍的,"你亲眼看见的?"
"千真万确!"刘阿三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,"就在落马坡,我跟着皇军去的!步鹰穿着日军的呢子大衣,手里的指挥刀还是天皇赐的,一刀就把张老栓的头砍下来了,还笑着说'老东西,早该死了'!"他突然往燕双鹰脚边爬了两步,抓住他的裤脚,"燕爷,我知道错了!我也是被逼的!步鹰说了,谁要是敢不听话,就像处理张老栓那样处理谁......"
洞外的雨突然大了,砸在洞口的岩石上噼啪作响。燕双鹰盯着刘阿三那张扭曲的脸,这家伙的半只耳朵还缺着,是步鹰去年冬天砍的,按理说该对步鹰恨之入骨,此刻却用如此肯定的语气描述"罪行",让他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。他想起步鹰炸暗堡时的决绝,想起桦树皮信上的牙印,想起老人最后张开双臂的姿势——那绝不是汉奸该有的样子。
"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。"燕双鹰的声音冷得像黑松岭的泉水,"步鹰最近在哪?和日军做了什么交易?要是有一句假话......"他用步枪捅了捅刘阿三的伤耳,土匪疼得嗷嗷叫,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。
"他......他在鹰嘴崖的新据点!"刘阿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"皇军在那建了个军火库,步鹰负责看守!上个月还从奉天运来一批'特殊货物',用铅封的箱子装着,皇军说谁碰谁死......"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条,"这是步鹰给皇军的清单,我偷偷捡的,上面写着'护民队余孽肃清计划',还有他的签名......"
燕双鹰接过纸条,借着篝火的光来看。上面的字迹确实像步鹰的,笔锋刚硬,只是"鹰"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,不像老人平时的习惯。更让他在意的是纸张的质地,是日军军官专用的公文纸,边缘还印着个小小的太阳旗图案——这绝不是普通土匪能接触到的东西。
洞外传来几声狼嚎,凄厉得像哭。燕双鹰把目光转向缩在干草堆后的女人和孩子,女人正用破布给孩子擦脸,孩子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,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。他突然想起步鹰常说的话:"关东山的百姓眼睛最亮,谁是真心护着他们,谁是披着人皮的狼,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。"
"带孩子先走。"燕双鹰往女人手里塞了把匕首,是从土匪身上搜的,"顺着山坳往东走,那里有护民队的人接应。"他看着女人抱着孩子消失在洞口的雾气里,才转回头盯着刘阿三,"起来,带我去鹰嘴崖的新据点。"
刘阿三的腿抖得像筛糠:"去不得啊燕爷!那里有日军一个小队守着,还有步鹰亲自布置的陷阱......"
"要么带路,要么现在死。"燕双鹰的步枪往他膝盖上一顶,土匪立刻疼得跪了下来,额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。
押着刘阿三走出黑松岭时,雨已经停了。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,把山路照得发白,像条通往未知的路。燕双鹰攥着那张写着步鹰名字的纸条,指腹把纸面蹭得起了毛。他想起步鹰炸暗堡时张开的双臂,想起刘阿三描述的"亲手杀人",两个画面在脑子里反复冲撞,像两柄互砍的刀。
"燕爷,我说的都是真的......"刘阿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哭腔,"步鹰真的当了汉奸,您别不信啊......"
燕双鹰没回头。他望着鹰嘴崖的方向,那里的夜空比别处暗,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星光。手里的步枪随着脚步轻轻晃动,枪托上的"杀寇"二字和五角星在月光下闪着光,像在无声地提醒他——不管真相是什么,有些账,总得当面算清楚。
山风掠过黑松岭的树梢,带来远处日军据点的狗吠声。燕双鹰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,映在泥泞的山路上,像条不肯屈服的伤疤。他知道前路布满陷阱,无论是日军的枪林弹雨,还是关于步鹰的残酷真相,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。但他必须走下去,为了关东山的百姓,为了牺牲的战友,也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——那个教他握刀、教他做人、教他"关东山的鹰永远不会低头"的老人,到底是不是真的变了。
刘阿三的啜泣声被风声吞没,燕双鹰的脚步却越来越稳。他摸出怀里的怀表,表盖内侧的"谷雨"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,刻痕里还留着步鹰的指印,像个没说尽的谜团。怀表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,像在数着走向真相的步数,一步,又一步,坚定地朝着鹰嘴崖的方向,朝着那个可能撕裂一切的答案,走去。